- 字數比較多,但個人頗喜歡的一篇

- 一時間找不到原文,所以從發佈過的簡體版直接翻過來的,或者有少許的錯字,但不影響閱讀

- 仍然是有肉,劇情大家可以撫推測哦

- 沒問題的向下翻

 

 

 

文/雪糕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1.

 

放學後的小孩在嘻嘻哈哈的喧鬧著。

 

黑髮的小男孩沉默地盯著那些挽著父母的手的孩子,雙手拉攏著略松的背包肩帶,加快了仿佛灌上鉛的腳步,甚至開始了小跑步。

 

“喂,去那邊?”

 

伴隨著氣焰囂張的質問,他受到一下突如其來的推撞,害他差點失去平衡倒下。他抬頭,瞥見是幾個身型與他不相伯仲但氣勢淩人的孩子,共同繞著雙手不屑地瞪著他。

 

他自我防衛的話剛湧上喉嚨,卻被那群張開臀彎飛揚跋扈之人強行掩住了嘴,又拉又扯的推進去清冷昏暗的後巷,沒有絲微手下留情,可是也沒有人敢去阻止。

 

“你,你們想怎樣……?”

 

磕磕絆絆的穩住了腳,他的話跟身體一起顫抖著,為死死迫近的同級生續漸退後了步,挨近並碰上了象徵著絕望的堅硬牆壁。

 

完蛋了。

 

“早看你不順眼了。”三人退後,出現一個高大又身材魁梧的孩子,似乎是隊伍中的首領。那人挑起粗眉,舉起那把閃爍著光芒的美工刀,指向了他純淨的綠眸,毫不掩飾他的膽大妄為,“你最好不要反抗,要是你不想破相的話。”

 

手無寸鐵的黑髮男孩面對這樣的要脅幾乎嚇得一聲不吭,他想要逃之夭夭,更害怕逃不過這幾個頑劣的小孩,換來更可怕的報復。要是那把刀劃下來,每個人都會因為遺下的傷疤當他做惡魔。

 

因為父母將要遺棄他,他更不想那稀微的冀望滅絕。

 

“動手。”孩子們的頭目一聲令下,其他人立刻往那呆愣的人圍攻,漠不關心男孩因為不遺餘力的拳打腳踢而蜷縮一角護著要害,換來的只是肆無忌憚,讓人低首下氣的集體欺淩而已。

 

每一下用力砸過來的腿,其衝擊都換來火辣辣的痛,悲劇的是他外露的四肢。他寧願閉上眼睛,也不敢偷看那些孩子一眼,生怕對方一不留神就端在臉上,那怕眼角經已泛出了生理上的淚珠。

 

忽然之間,他再沒有感受到痛楚,不知看到了什麼驚悚的事,那群孩子只是匆匆地留下一句“快跑!”就一溜煙跑走了。

 

也許是更可怕的東西。留下餘韻的肌肉痛沒有讓男孩卸下防備,不敢看碎步前來的人。只感到那人湊得更近,柔和的聲線穿透了他脆弱的心。

 

“已經沒事了。”

 

他停止了掙扎,選擇去信任那份溫暖,張開那扇靈魂之窗。清秀俊美的金髮男子映入眼簾,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對容得下大海,沉穩得引人放空的碧藍,眼前的畫面卻漸漸模糊。一點點的赤色朝對方如鮮花絢麗的綻放,於血染之際他愈掩飾不住強烈的心跳,畫面愈是灰暗殷紅,最後仿佛臨近絕望般伸出手臂,卻發現愈來愈遠,竭盡也接觸不到任何的溫暖。

 

不要……!

 

驀然驚醒,他的額頭滿冒著不冷靜的細汗,雙腿好像不受控制的畏縮戰慄,睜大的眼瞳浮動著久久未能平息的悸動。

 

他無法接受那樣的現實。

 

2.

 

他似乎漫無目的地行走著。

 

每天過著行屍走骨的日子,本能地走到那就往那兒去,乘著電車探看風景,到了晚上就回家就寢,又是新的一天。

 

上司的電話很是煩厭,他乾脆請了個大假,自己可以想怎麼幹就怎麼幹,沒人管住又不用煩心。

 

他知道,只有一個足夠影響力的人使他如此頹靡不振,這是他的一切,他像鏡子般看似堅硬卻一擊即碎的心靈所依靠的事物,現在所有都被那個斷斷續續的畫面掏空。

 

為了取締作為目標的他,隨同刺耳得腦部嗡嗡作響的高分貝聲音,那一刻飛散出來的,滿腔淋漓的鮮血浸淫著他的眼眶,將他瀕臨崩潰的理智線瞬間拉斷,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的昏厥。

 

頭又開始撕裂般的漲痛,他阻止自己再次回想那些腥紅的回憶,明明只是剎那間的事,無奈它是那麼該死地印在腦海,宛如懸掛上鎖鏈永久地封藏,卻不安分地隱隱作祟。

 

他只能倚靠鄰近的鐵欄杆來支撐身體,摸著不平穩的胸膛嘗試深呼吸,舒緩一時間的不適。

 

冷靜一點。

 

沒一個路人會向他伸出援手,他只是一直保持緘默,繼續他想走的路,直到遊走到一個他曾經熟識不已的地方。

 

3.

 

寂然無聲。舊校舍幾乎只有不存在的教職員與看守中的保安,他活像一個默默無聞的遊客,只有忽明忽暗的太陽向他打招呼。假期卸去了平日的熱鬧氛圍,正合欲意避囂習靜的他。

 

是的。他並不是在這裡逢場作戲,只是追尋心底裡那份蠢蠢欲動,無形地將他拉進來的欲望,隨著一步步向上挪移的雙腳不急不徐的揭開。

 

他最後鎖住了一個目標——右手邊最盡頭的方向,雲白色的牌子刻著“圖書館”幾個秀麗的文字。推開那一扇勾著精緻的暗花,深褐色的,若錫般沉重的門,當光線透入了那褸空的彩色窗花,他的心臟恍然亂咚了一下。

 

他定一定神,環顧一下四周:窗前是供人閑閱的雅座,兩邊是一排排並列的檜木書架,收藏著琳琅滿目的書籍。這裡被稱為知識的海洋,也是他曾經徘徊過的地方。

 

踽步前走,撫摸著極具懷念的木質書椅,搓去了指尖上星點塵灰,他轉過頭望向左,正是厚闊的書架從右邊數第三與第四排的位置,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。

 

走到中段,他彷佛聞到右邊書架的盡頭一點動靜,那是誘//惑人心的媚語——

 

“小優,這裡並沒有任何人。”

 

“可,可是……”隨之是另一個顫抖又微弱的聲線,道出看起來不情願的轉折詞卻又毫無說服力,傾聽著那令人不知所措的鼓勵。他知道那樣的原因。

 

“別怕。”那個金髮的人再一次暗暗激勵了他,用修長的指節提起了對方下巴印了上去,側了頭湊過去輕輕地撕磨著宛如羽毛般柔軟的唇,卻看不到站立的旁邊者。

 

繼後,那人撬起了對方的貝齒,將舌頭探進口腔進行深//吻,手輕輕摟著了不如女孩子纖幼的腰。對方沒有反抗,為那溫柔與蘊釀著情//欲的纏綿成為了戰俘,讓他禁不住打破自以為堅定不移的底線。

 

他曾經知道,那人是如此膽大妄為,每一下喘息都在這個悄然無聲的場所顯出它的淩亂,縱然沉迷在他自己身上,有著青春衝勁的少年,聽見由於偶然過份的攻勢而溢出嗚咽般的呻//吟,何常不是沖昏愛戀中的人的頭腦?

 

一切是那麼飽滿,當那人的手移到微挺的欲//望,摩挲著未發育完全的形狀,當它是那麼誠實地跟著那人的拍子鼓舞著,主人臉上經已泛起無法掩飾的紅暈,金髮少年莞爾一笑,他知道手裡的獵物經已徹底淪陷。

 

——“小優,我喜歡你這個樣子。”

 

他的心臟突然揪緊,眼前的畫面“擦”的一聲消失掉了,他失神的跪倒在地上倚著附近的硬物,可是穿透他耳根的聲音卻沒有肅靜下來。

 

——“怎麼了?”

 

帶著少許疑惑不解,語氣平和得恰似無微不至的關心,他卻有千萬道不出的語言堵在口中,就算張開也無法組織而表露出口。

 

那人彷似揶揄他的懦弱輕笑了一下,吹拂著幾乎要近得撫上他臉龐,屬於那人味道的風,低沉的說道。

 

——“我就在這兒。”

 

不。

 

他矢口否認,瑟縮著雙腳,拒絕那人的黑言誑語,即使他知道那是何等暖心,安撫他人的話。然而,那人猶似毫不同情他的如萬針刺入空心,選擇窮追不捨的發問。

 

——“感覺到我了嗎?”

 

煩死了。

 

一段段露骨的坦言若如陰魂不散地縈回在耳邊,慫恿他進行腦內的空想。他攥緊著胸前快要被扯破的衣服,嘴角揚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,大概下一秒底部一點點被撚走的理智就要倒塌。

 

那麼美好的事情怎麼會變得痛苦呢?

 

指尖起勁的捏入了大腿肌肉,用麻痹程度的疼痛感將他抽回現實,以免再被夢裡那個極為溫柔的人背道而馳的拽回去。

 

他依靠著唯一在原地找到安全感的架角,逐漸回復到正常的呼吸,同時意識到自己是如此愚蠢。

 

為什麼要自尋死路呢?竟然是那麼痛苦的話,去陪伴他不就好?

 

鈴鈴——

 

手機的資訊聲在空蕩蕩的場所裡響起。

 

他嗟歎,從口袋掏出終端,細閱著上面的文字。

 

來自陌生人的訊息。

 

他打開並掃視,臉上平靜的表情被難以置信的驚異吞噬殆盡。

 

4.

 

走廊的腳步聲清晰地回蕩著。

 

越走越是昏暗的長廊,讓那個發色融入其中的少年,緊提著手中唯一的光源,一邊停駐下來注視著白色螢幕上富具提示性的黑字,然後燃起決心似的走進去。

 

前方愈是凜冽的寒風無情的鑽進他的衣擺,彷佛阻止他前進一樣。他打了個冷抖,縮起了豎毛的手臂,踩著幸而還是踏實的冷硬平路。

 

那是走了多久了呢?生理時鐘被奪去的他覺得走了大半天,在沒有信號的手機,左上角的時鐘只是過了半小時而已。他有幾次想要回頭,可他又質疑自己來臨的目的,不就是想要見到自己追尋的東西嗎?為何要回去那個空蕩蕩的世界?

 

就算是多麼怪誕詭奇之事,他想要瀟然親眼去證實那個人的話。

 

將夢境化作理想的話。

 

長久的暗黑中終於看到了傳自於搖曳燭火的微弱燈光,他在那兒止步,推開那扇與石牆格格不入的鐵門,發出的”吱呀”聲叫人毛骨聳然。被金屬所圍繞的環境不怎麼討好,他覺得自己夠害怕了,當初在滿布靈柩的地方找尋地這個隱閉離奇之地,誘導著他的輕挑惑言一波一波的接踵而來。

 

將奇跡的現象說得如此輕鬆,彷佛世界由那人掌握一樣,難聽一點叫精神異常。但由他開始接觸那對潔淨的眼眸,他的世界已經顛倒了,那樣微不足道的算什麼呢?

 

“已經來了嗎?”關好了門,裡面一個坐在旋轉椅,用紅色的蝴蝶領結束著長銀髮的人轉過身迎以一笑,身材高挑得讓他由底仰起頭掃視對方。看起來普通的襯衫長褲外面掛著白色的袍,第一印象給人是醫生,縱使擁有保養不錯,無容置疑的美貌,但那人挑起的修長眉眼,以及蘊涵著神秘的猩紅眼眸,看起來不那麼可靠,也許是他以貌取人的錯覺。

 

正如他一樣,對方沒有報上名字,彷佛來臨之前就知道他的底蘊,在訊息上也只是稱呼“你”。或許他不太介意名字,但還是仔細看清楚那個和他交涉的人,以及這個幾百尺大,讓人寒悚的房間。

 

那人笑意更深,逕自走到他面前,拽著他的下巴朝向自己,盯著那異常珍貴,迷惘而顫抖著的綠眸,以及那二十出頭卻幼嫩的臉。

 

“真是美麗的人。”

 

他突然感到背後不舒適的泌涼,是因為那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。本能地撇開做著不經同意的奇怪行為的手,他不滿地垂下了頭,但不敢過份失禮主人家。

 

“那個……是真的嗎……?”他問道,過了幾秒再清晰地表示,“真的能做到嗎……?”

 

“當然。”那人瞇起了沒有質疑的笑眼,稍稍嚴肅地凝視著他補充了一句,“你的話,一定能做到。”

 

他掩飾不住臉上的愉悅,充滿著不捨得讓人拒絕的期待:“那……我可以看到他吧?”

 

“看得到的話……會看得到。”那人不厭其煩地正面回答少年的問題,“我相信,你睜開眼的時候他就在面前。”

 

打了一枝顯而易見的強心針,少年幾乎樂得像得到糖果的孩子:“那麼,快點開始吧。”

 

“真是心急的孩子呢。”長髮男子沒有收起微笑,緩步遠處到一張純白的床邊,他也跟隨過去了。

 

“那麼,請你橫躺在上面,閉上雙眼,就好像睡眠一樣。”那人橫擺雙手做了個“請”的姿勢,少年懵懂地平臥了上去,因為沒有被子蓋著防風,他不適地的動了動,還是不敢閉上人類最引以為傲的雙眼。

 

“有點冷是正常的。”那人再次提醒道,“很快,你就沒那種感覺了。”

 

是的,只是不習慣而已。

 

他想到他是為什麼要來的。就算接下來的事就有多痛,只要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那對不變,充滿著耀眼光芒的藍,那麼還有什麼所謂呢?

 

漸漸的,他覺得困了,意識進入了朦朧的狀態,他乾脆陷入了長眠。

 

5.

 

轟隆轟隆的火車聲。

 

站在月臺上,他看見火車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。

 

很奇怪,在移動中的車廂,這個影子停留在那裡,隨著凹凸不平的車廂表面晃動著,而距離他十米的視線前面沒有任何人。

 

他覺得那個影子不是自己。對方的動作沒有跟隨好奇走過來的他一樣,像是在回眸等待他。

 

顏色能夠看見。短黑髮,米黃色的連帽衣服,淺棕色的長褲,以及走近觀察那一對不太明亮的綠色眼睛。

 

終究那個影子是半透明的,而且和與站在車廂面前的他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,看起來位於車廂裡面。

 

這段火車仿佛走不完。沒有打燈停下,除了行駛時鋼輪滑過鐵軌接合處的噪音,他沒有再聽見什麼。

 

他盯著那道倩影。對方看似一個毫無雜質的清純少年,可是眼神卻失去了神采。也許是對方那份憂鬱的氣息深深地吸引著他,或他期望對方的心情有所轉變,他目不轉睛的盯著。

 

他不知道對方是誰,但感覺並不陌生,就好像他們相遇過一樣,或只是分淺緣薄,在漫長的人生中僅僅擦肩而過?可腦袋如重生般思考不出任何相關的事,何況是一個不認識的人,只在腦海留下目前可見,淺可見底的痕跡。

 

對方大概是注意到他的存在,空洞而沒有焦距的目光轉移到他,像是回報他的憐憫一樣蹙眉淺淺一笑,苦不堪言的樣子。他的內心就像被刺了一下,見識到那人對於事件只能無可奈何的滄桑。

 

鐵路有著讓人匆匆的感覺,他覺得火車快要駛開了。也許在結束之前,對於那個根本不適合對方,如此勉強的笑容,他應該做些什麼。

 

他好奇地伸出了手,企圖觸摸那個原地不動的影子,仿佛忘記了眼前浮動的障礙物。

 

嚓——

 

在他因為從手指湧過來的奇異感覺本能地閉上眼睛,畫面瞬間切換成昏黃的房間,以及自己伸出來的手。

 

指尖殘留著磨擦的熱,猶且麻痛,要是在那個夢裡認真較勁,他的手指肯定成為第一個犧牲品。那時候還是毫無意識的話,定必粉身碎骨。他覺得夢裡的自己是如此愚蠢,如那個眼神般空洞的腦袋意識不到前因後果,做出自我傷害的行為。

 

垂下了的手躺著由絲綢覆蓋的床,夢的印象漸漸去掉,他緩一緩神,坐起身觀察。

 

他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是歐式棺材的形狀,旁邊是木櫃檯以及上面擺放了燃燒著的燭臺,光線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,牆壁映出他幾層昏黑的陰影。白晢的手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橘黃,但他隱約感覺外面並不平和,冷颼颼的風從門縫奪取著這裡的溫度,他甚至覺得這只是形式上的事物。

 

自己死了嗎?為什麼躺著的物件是棺材,自己睡了多久?似乎是一段漫長的時間,漫長得他記不起任何有意義的東西,仿佛是第一次來臨這個世界,一個迷路的陌生人。

 

他嘗試整理自己的思緒,從所有觀察到的事物的認知。最後他得出了結論:他對自己的意識是最模糊的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存在,為何出現在這個地方,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。僅僅在生理學和表面認知上,心臟擁有實質的重量,用手可以感受到它永無休止的跳動,他是有生命的東西。可最殘酷的是他得不到答案,那個可憐的腦袋,只得分析現場環境確認他最首要的危險。

 

門毫無防備的遭打開,他嚇得立即瞪大著瞳注視那方向。一個高挑的男子逕自步進,燭光照出那勾起嘴角的人狡黠的臉龐,那道危險的氣息讓他屏息凝氣。

 

“你終於醒了嗎?我可是滿心期待著這一刻呢。”那男子意識到那警剔的視線,佯裝自來熟一樣眯起雙眼很親切的笑著跟他搭話,“你睡得還好嗎?”

 

“你是什麼人?”他沒有卸下防備,選擇和對方保持距離,冷靜地檢視情況,沒有回答那自然不過的問題,反正倒問著對方。這個人看起來不可靠,但對於一無所知的他,或許可以得到有用的情報。

 

“啊~這才記得我還沒自我介紹呢,我是這個“家”的主人,費裡德·巴特利。”自稱費裡德的人道,挑撥的視線沒離開過,“你可以不用那麼害怕我,畢竟我可是你的“恩人”呢~”

 

不明來歷的男子宣佈著那樣讓人捉摸不定的事情,強調的字眼使他生起一絲猶豫。防人之心不可無。眼球四處轉動著,他收納著更多有關於這個情況的訊息,不敢輕舉妄動。

 

“那麼,你知道我多少,包括名字。”他平淡的發問,冷靜而不容許有一絲慌張,希望進一步厘清現況。

 

“啊~你什麼都不記得啊,真是可憐呢~”如他所料,嘲諷他的口吻,沒有理所當然地回答他的問題,只在他不滿的一蹙眉頭時繼續津津樂道,“你是進藤米迦爾,看到我,你應該感到榮幸,感謝我吧~”

 

“……”米迦爾回應的是冷漠與沉默,再懶得理對方自誇的話,心裡揣測著自己是否應該相信這個人,至少即使名字是掛名的不真實,他現在是這個身分,他擁有這個名字。

 

“看起來很精神呢~”費裡德向那聚精會神的樣子欣悅的笑著,“那麼米迦君,稍微幫助我一下吧?”

 

“幫助?”無視那不像求人的敬語,米迦爾對此滿腹狐疑,“為什麼我要幫助你。”

 

“我可是努力的將你救回來喔~這一點要求不過份吧~?只是簡單的工作,那對你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。”費裡德自信滿滿,說得天經地義似的,“而且,這裡有你想要的東西。”

 

這就是他需要留下來充當僕人的理由嗎?米迦爾想,在環境還沒完全熟悉的情況下,藉以接近這個人,還有自己追尋的東西,理由倒是頗充分的。至少,他應該冷靜接受他被人掌握住的事實,逃出去是錯誤的選擇。

 

米迦爾默然點頭,拖起他有點僵硬的身子,跟隨著微笑消失在背後的費裡德,由沉重嚴肅的腳步帶領他到目的地。

 

6.

 

米迦爾現在暫留的地方比那個房間更加不討好。

 

一個堆滿文件的房間,積了一塵灰的大書櫃,一張偌大卻被蟲子蛀洞的工作桌,因為損耗而搖擺不定的椅子,會產生煩擾聲音的熾光燈,旁邊是簡陋純白的床鋪,幸而有一張蓋得住他全身的薄被子。

 

當時費裡德叫他整理這個亂葬崗般的地方,以及把資料輸入到電腦裡,米迦爾從口從心都是拒絕的,可對方非要提示他那些資料對他也許有説明,叫他將就將就,在不利條件下為了追尋結果,米迦爾只好妥協。

 

那部電腦比野馬還要難駕馭,整天沒事就會掛掉,沒存好的檔案在人最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掃而空,米迦爾不知道那種東西的存在價值是什麼,可就是費裡德嚷著不許換掉,很誇張地說它被遺棄的話會很可憐。

 

它不就是一件死物嗎?只是一部電子電腦,根據一系列指令對資料進行處理的工具,何況看起來不太先進,被時代變遷所換掉也是無可厚非的,沒有值得憐憫的價值可言。

 

那些資料也是出其意料的多,裡面全部都是一些個人資料,基本包括姓名、年齡、性別、學歷、工作,還有其他瑣碎的私人事蹟,米迦爾不知道費裡德會擁有如此多人齊全的資料,簡直就好像他們的造物主一樣,看透他們的一舉一動。

 

唯一在意的是如數家珍的黑歷史,比如被客戶辱駡的厭世上班族,腰纏萬貫的富二代私底下尋求毒品,外貌清純的妙齡少女曾遭人性侵,費裡德對他們的事都了若指掌。大概只有無聊得過分又人際關係廣才有這種本事吧,那麼這些資料是何從得知?難道是重金禮聘私家偵探?還是單純的金錢誘惑,無論如何都是不可外泄的齷齪之事。

 

可米迦爾對拯救這個世界毫無興趣,或者說腦子空空的他還沒有想過要做什麼,但他不會笨到跟這家的主人搞對抗,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。費裡德對那群人進行怎樣的陷害與他毫無關係,可那人又杖信他,將那些機密資料(大概是)給他看,走心也不是一個程度的。

 

也許這是一個圈套?米迦爾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質疑,毫無道理地蘇醒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,被糊裡糊塗的操控住。自己是應該有原點的,最初的地方,他走過的路,遇到的事,學過的知識,不應該只局限於這裡,可是他被困在這裡第三天,唯一出入的門被人反鎖,四周都是堅固的牆壁,只是費裡德有時進來以輕飄的語氣寒暄。

 

米迦爾不知為何自己變得那麼消極,力氣和精神被殆滅耗盡,也許是那些處理不完的龐大資料當中找不到任何的意義,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。他在這裡度日如年,有時承受不住想要停歇,內心卻渴求著那樣虛無的東西,值得他捉緊,擁抱,甚至不惜一切做任何的事,他害怕自己一睡不醒,第二天的記憶又被重置了般,再度變為空洞的一人。

 

“我說,你可以休息一下啊,搞垮了身體可不要怪我啊~”

 

費裡德有點無奈地支撐起腰,瞧了瞧那人發黑的眼袋,似乎是抵不了那樣扭曲的倔強,同情了幾秒鐘。

 

想要答案。米迦爾的表情是那麼告訴費裡德的。那人嗤笑了一下,像是嘲笑對方拼命依然一無所獲,他游遊晃晃的觀察著整理好的房間,臉上是佩服堅毅的表情,繼續勸說他道:

 

“反正我不急於一時,想要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,好好保重身體比較好哦~”

 

費裡德前面說起來沒有半點認真,其後連話裡也聽得出他意圖不明的陰笑。

 

“否則會有人心疼呢?”

 

那是什麼意味?

 

米迦爾正想開口道,回應他的是關門聲以及一片沉默。費裡德一離開,房間的空氣一瞬就變得死夕,喉嚨間快要擠出來的字眼被硬生生梗回去了。

 

有人在等待他嗎?或者,他有跟過什麼人交流過嗎?是他的朋友嗎?

 

米迦爾猜想著,可缺乏休息腦袋變得更遲鈍的他幾乎思考癱瘓,何況是要燃燒他的腦細胞。

 

看來,不好好睡一覺是不行的啊。

 

把資料撥在一邊扒上了桌面,米迦爾闔上脫離了文字地獄的沉重眼皮,漸漸陷入沉睡。

 

7.

 

熙來攘往的街道。

 

米迦爾豎立在潮浪般的人流,吵鬧繁華的市雜,人聲鼎沸得快要衝破他的耳膜。

 

人人彼此摩肩接踵,相當他要被推開的時候,右手被緊緊捉住並且被拉了過去。他往那兒張望,一個黑髮少年映入他的眼簾。

 

那人牽著他的手,露著貝齒咧嘴地笑,那份天真純正得容不下任何的雜質。僅有十釐米的距離,一對透徹的祖母綠呈現在米迦爾眼前,那一瞬間他被震撼到了,身體突然生起了衝動想去懷抱對方,就像本能行動一樣。

 

可他自我防衛的思考令他遲疑幾秒,那人也沒注意到他猶豫間眼裡透出的情緒波動,進一步領先地拉著他走。

 

米迦爾木納地跟隨對方焦急的腳步,感覺到的是他不能理解的興奮和雀躍程度。右手傳來的溫度特別真實,仿佛內心得到了什麼而被填滿。他回握著手,像是得到了世界一樣微妙的感覺令他輕飄飄,步伐也變得不踏實。

 

這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是什麼呢?熱度正敲打著他的心臟,這樣的狀態維持不夠十秒鐘。

 

他們之間迎來一個不速之客,將他們的手硬生生的分開,更多的看准這條隙縫紛至遝來。鬆開手的時候,兩人未有及時反應過來。米迦爾未有瞥見他驚慌失惜的模樣,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,縱使四周環視也難在擁擠的人潮中找尋。

 

他絕望得想要喊出那人的名字,那個他認為是重要的人,也許對方會辨認出他的方向,像剛才那樣出現在他面前。可是他不曉得,只能既無奈又迷惘地站在原地,待著手上的余溫續漸褪去。

 

掩沒一切呼喊的吵雜,路人目無同情的推撞。米迦爾依然能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。

 

——“米迦。”

 

在心裡。

 

米迦爾醒來了。這並不是他情願的狀況,因為方才的夢令他胸口的位置隱隱作痛,有種不能釋放的沉悶感。

 

他想在這個的房間靜悄悄的獨自冷靜一下,但是旁邊閃爍的燈擾亂了他的心神。長期伏在桌面的姿勢也令他肌肉繃緊,米迦爾慣性地伸展了一下,咯咯的關節聲感覺有點酸爽。

 

瞥了一下鐘的時間,下午四時五十七分,他足足睡了十多小時。再一次環視原封不動的房間,還有一半以上堆積成山的檔,鋪了厭惡的塵垢之餘搬運和分門別類也很麻煩,他感覺自己喪失了鬥志,因為錯失了一個擁抱的機會,簡單來說他不想幹了。

 

放鬆起來的米迦爾回想起那個夢,唯一給他的訊息是那個少年絕對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。他不知道他第六感的準確度,至少空無一物的他唯獨值得綣戀的只有在夢裡感化著他,使他掛心的人,算是老天爺憐憫他的收穫,撥走他在這幾天堆積下來的陰翳,覆上了別樣的複雜色彩。

 

那麼,在這些海量的檔裡面,有那個人的資料嗎?米迦爾闔上眼睛沉思,腦子描繪不出一頁頁翻過的白紙黑字中有那人的模樣,也許是在剩餘的裡面。盯一盯將要處理的檔,米迦爾吐了吐息,站著攏起一疊有份量的紙做了掃讀,重覆這個省了不少心力的動作,最後在見底的時候終於覓得目標。

 

與夢中一樣的黑髮少年,輪廊分明的臉龐在盜版質素的照片上略顯遜色,天然揚嘴的笑容卻一仍舊貫的極具感染力。米迦爾橫掃了一下紙張,除了基本資料之外,這居然是寫得最模棱兩可的。

 

天音優一郎,二十歲,男,帝鬼學院的畢業生,在社會擔任文職工作,性格扭曲,精神狀態恍惚,有一段不可描述的過去。在某些程度超乎想像,很有趣的孩子。需要適當的輔導,提高心理承受壓力。

 

本來矚望著找尋到回憶的線索,看來太天真了。米迦爾不太能理解當中未有詳細表述的細節,與圖片不乎的怪異闡釋滲著不為人知的驚駭,仿佛要向純潔無知的少年開刀。

 

或許只是錯覺。還沒有知曉此人的去向,也許這人在某個地方安穩的生活著,他沒有權管理別人的事……

 

米迦爾額頭沁出了細汗。他所有的推測都變成歪理,看起來更是自我安慰。危險一點點地滲進意識裡,他顫抖著尋求令人釋然的解答,但要是那人有心想隱瞞,就算反覆搗過這堆所謂資料也不會得出真正的答案。

 

慍怒得緊攥著那堆可憐的紙,熟悉的腳步聲提醒了米迦爾不形於色,瞬間收起了冒火的表情。

 

“啊哈,今天米迦君很努力呢。” 費裡德打開門,撥弄他的灰發可謂他自信的招牌動作,傲睨自若的飄逸讓米迦爾低頭掩飾住怒意。

 

“這些資料有什麼用嗎?”這是米迦爾一直想問的問題,可這個時機異常冷靜中卻有一種悚懼感。

 

“這個啊,只是有趣的收集工作。”費裡德好玩的表情得沒有一絲壓力,“是令人亢奮的興趣哦~”

 

米迦爾暗吐那是惡趣味。緊張凝結了空氣,直至費裡德邁步離開,米迦爾才釋放出強忍的怒氣。

 

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,必須要想好對策,否則只會對重要的人造成危險,至少要逃出去,找尋那個人。米迦爾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,暗自下定決心,無論如何,至少要保護到重要的人。

 

8.

 

大海在呼吸著。

 

清涼的風吹拂著他的臉龐,海邊掀起了一層層花白的布,繼然退散,餘下了濕透變沉的沙。有節奏的清澈濤聲,還有人們的交雜,三三兩兩的小家庭圍在一起鬧聲喧傳到了耳畔。

 

可是沒什麼比眼前的東西更震撼了。一大片蜜色肌膚呈現在他面前,體格均稱的黑髮少年穿著剪裁簡單的藍色泳褲,轉動著滴溜溜的綠眼睛,嘴角愜意地揚起了似月牙的弧度,十六七歲看起來像放蕩不羈的孩子。

 

少年興致勃勃地拱著米迦爾的手,仿佛要拉向深海嬉笑,在燦爛的陽光之下天使般熠熠生輝。米迦爾想起了什麼,魯莽地用一下衝勁拉了對方的手,使其進入懷抱。或許這會引來那人的厭惡,他只想緊緊地捉住這一切,扣著後背把對方攏得死死的。

 

也許是因為肌膚之親,懷中的少年微微地掙扎了一會,繼然乖巧地任由對方抱著,洋溢著淡淡的溫馨。誰也不知道為此少年清秀的臉泛起了淺顯的紅暈。片刻,少年略帶疑惑和迷惘的說道:

 

“米迦,怎麼了?我有點喘不過氣。”

 

米迦爾驚覺鬆開了懷抱,注視著那張陽光照耀著,半垂泛紅的臉。心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,他就這麼靠近並趁著對方好奇的抬頭沒來得及注意,吻上了那對花瓣般柔軟的唇。

 

舌頭鑽進去濕滑的口腔,看得出對方有些兒退卻,天知道那是公眾場合,米迦爾索性扣著後腦來個深吻。對方倒是一點點的迎合了他,氣息因為激烈的吻而變得沉重,傳出了微弱的悶哼。過了一會,米迦爾停止了追逐,拉起了一條透亮曖昧的銀絲,直直地勾著眼前氣喘吁吁,眼神迷離的人。

 

“優……小優。”米迦爾嘗試喊著對方,並短暫地琢磨出最熟悉,最適合幼稚的他的名字。見少年呆呆的瞪著他,米迦爾內心想確認一件事,“我和你是怎麼樣的關係?”

 

“你……這個問題怎麼這麼奇怪。”少年噘了噘嘴偏過了頭,也許是吐糟著接吻的意思,以及突然涉及這種敏感的問題。

 

“回答我吧。”米迦爾卻沒半點開玩笑的模樣,嚴肅地捉住對方的手肘,凝滯的藍色目光如宣誓一樣虔誠。

 

少年放棄似的垂下了頭沒有掙開,糾結了一會張開了嘴,溢出了微微顫抖的音調。

 

“大概……”

 

“大概?”米迦爾追問。

 

“是……是戀人吧……”語畢,少年漲紅了臉,在米迦爾怔著接受這強大的信息量時受不了尷尬的氣氛而揮開了手,“啊——真是的,米迦你是找荏嗎,不管你了。”

 

少年以為是戲弄他而氣衝衝地快步走了,卻掩飾不了他羞紅的臉頰。米迦爾一時間形容不了內心的愉悅,似是劈哩啪啦綻放著璀璨奪目的煙花,驟然牽起了笑意。也許他不是那麼明白那種超越了想像的喜悅,像是意外尋得了無價的寶藏,滲透著真摰無比的熱戀的味道。也許,是那麼糊塗的和一個近乎完美的人相逢,感受著那人從骨子裡透出的可愛,就算他幹了什麼蠢事都會得人原諒。至少,米迦爾自己是那麼想的。

 

沒有在意其他人怎麼看這場小情人的鬧劇,米迦爾欲步追上對方的倩影,飛快地追著那人留下的足跡。隆隆聲愈來愈大,海浪不再親吻人們的腳踝,而是浩浩蕩蕩,氣勢磅礡的衝撞著下肢,攜眷著雪白冰涼的粉末。岸邊人跡罕見,像是警告,無論米迦爾怎麼搜索,也看不見剛才和戀人嬉鬧的黑髮少年。

 

米迦爾念著對方是不是不會游泳,就像洶湧至胸口的浪衝擊了人搖擺不定的重心,打撃了他一丁點兒自信。莫非夢裡逃不過如此悲哀的命運?他繼續尋找那被命運欺負的可憐人,縱使他只能想像他們的關係有多深厚,離開的話會有多痛,也改變不了天神定下的結局。愈是明白那個人有多重要,消失的時候心臟就揪得更緊,依然沒有聽見任何人絕望的哀叫。

 

他知道這只是個不真實的夢,所以想,要怎麼才能簡單的結束呢?結果他不顧一切沖向了大海,兩腳離地,任由波湧的咸水灌入他的肺部,無情的奪去他的呼吸。一開始痛苦的掙扎,漸漸身體變得無力,眼前只剩下一片漸變的深藍。在海中浮浮沉沉,他以為自己平靜的死了,到頭來只是遠離痛苦,滿足自己的假像。

 

睜開眼睛,身體回復了脫離水一樣的沉重,米迦爾將有數之不盡的疑問。他儘量放空一會兒,過後才扯開了潔白的薄被子,把雙腳擱在床邊,穿起了小布鞋。他穿著的只是不起眼的圓領白色綿衣睡褲,掃了掃床的角落擺放著的換洗衣物,他總覺得費裡德會趁他睡眠做某些事,因為他看起來不太友善,縱使表面上說著關心他的話。比如是那一連串奇怪的夢,就像一出定好了劇本的戲,他只是個無知公演的男主角,估算著劇情的去向,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著,卻改變不了故事的結局。

 

可是現在的他還能幹什麼呢,是有心還是無意呆望著那對閉禁的門,躊躇地更起了衣。雙手由下而上的掀開衣服,露出的白晢而結實的肌膚,凸著肌肉紋理的肉體叫人屏息掩面,那怕沒人看見這個讓眼睛不能移開的畫面,或者房間裡有針孔攝影機,米迦爾都沒太在意。套上了格子花紋的襯衫,以及窄身長褲,整頓好那件看起來嶄新的衣服,米迦爾開始懷疑主人家的目的。究竟自己有什麼把柄在那人手上?

 

說時遲那時快,熟悉的腳步和挑撥的聲線馬上給米迦爾一個意味上不好的清晨,他祈求著對方不會找他什麼麻煩。

 

“啊~早上好哦,米迦君,睡得還好吧?”費裡德挑起以美男子自豪的眼角,眯起雙眼笑著,依然是掩不過白色長袍帶來某種意義上的不安,繼而,他張開深邃得透出不知什麼陰謀,讓米迦爾突然全身繃緊的眼睛,“今天,帶你去見重要的客人哦~”

 

事實上第六感是準確的。此刻,米迦爾知道他將要迎來一個駭人的訊息。

 

9.

 

他一度以為這是個夢。

 

全身輕飄飄的,被冰涼的液體包圍,水流動的聲音,以及心跳的聲音意外清晰。

 

意識緩緩恢復過來,映入眼簾的是染上如同眼瞳般綠的世界。

 

目睹從玻璃反射的軀幹,背後連接著無數灰白的支管,像是長著羽翼被操縱的天使因抽去了力量,困於無法逃脫的培養皿中。

 

眼睛拼命睜開,透過綠油油的水嘗試冷靜地觀察,冰冷的機器遍佈整個房間,欲意活動卻四肢無力。

 

掃視到一個位置,墨黑的螢幕映出一條頻繁上下跳動的螢光綠線,如心臟跳動的頻率如出一轍,顯示了自己的生命跡象。

 

自己……昏迷了?這裡是哪裡?

 

試圖將稍前的記憶拼湊一起思考,腦內卻一下子湧現許多不愉快的回憶。

 

從初遇,相識,戀愛,跳躍式的回憶閃爍而過。裡面不斷重現的金髮少年,那圓滑而不刺目的輪廓溫柔得要泛出淚水。

 

對方……是誰?

 

曾經在這個世界是佈滿陰霾的,只有惡毒的言語與腐敗的人類,發了瘋的父母也一樣,狠不得要置自己於死地。

 

他的出現讓這個世界注入了希望和曙光,甚至陪伴著我,在我困難的時候出手救助。他拯救了我,默默地將我養大,就算他和別人不同,我都不在意。

 

他是這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。

 

能夠緊握著的闊大而溫柔的手,靠著胸膛感受肌膚之親與心跳加速, 充滿感情甚至可以能蠱惑人心的眼睛,那是不折不扣鮮活的人類。

 

不知是那個藝術家創造他精雕細琢般的臉龐,微笑時使人屏氣斂息,鳥兒的銳氣都要被他柔化,紛紛飛過去向他撒嬌。

 

我到底能用什麼方式,才能把一文不值的自己獻給這個人呢?

 

僅僅只是陪伴在他身邊,分擔他的憂愁,根本無法除去後患,然而聰明的他沒有將最重要的訊息告訴給我。

 

造物者永遠不會讓他的孩子“壞掉”直到理想,除非親手破壞他。

 

沒有人能夠阻止。

 

於是,他理所當然的離我而去。

 

機器持績的蕩著平穩的心跳頻率,聽久了讓人失厭。優一郎嘗試挪動身軀,像了無知覺般麻痹。

 

是很長時間沒有活動了麼?他的呼吸有些急速,不明白在“水”裡居然能夠呼吸,嘴裡噴出泡泡滾動而上,顯得自己更像怪物。

 

好不容易挪到玻璃面前,優一郎盡力地敲了敲厚又結實的玻璃,在水壓之下如鋼般堅硬,對氣力如絲的他來說簡直是以卵擊石。

 

是誰困住了他?

 

如今是實驗品的他,是一個軟弱無能的傀儡,別人的囊中物,可有可無。

 

可是,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……

 

鐵門驟然被打開,銀髮男子的猩紅眼眸令人心寒,尾隨著那個沉穩似冰的金髮少年。對方暗啞的藍注視到優一郎後驚喜萬分,本來優一郎應該因為重遇米迦喜極而泣,可當身邊多了一個費裡德,就像看到在生父母一樣,無窮無盡的恐怖蔓延到四肢百賅,翠綠的光輝失去了焦距。

 

"不要……”

 

沒錯,費裡德,他知道這個人。惡毒﹑狡黠﹑口蜜腹劍﹑心狠手辣,世界上最可怖的男人,同是也是故事的罪魁禍首。

 

社會上瘋狂的科學家,無數的肉體被他提煉摧殘,至於實驗室的地點,完全是為了方便將沒有腐爛的屍體作為他最佳的工具。如此罔顧法紀之人,居然沒有得到相當的懲治,簡直無法無天。只要落入那人手中,米迦爾和優一郎也無法倖免。

 

現在,兩人已經是籠中鳥,等待著殘暴的獅子咬得自己屍骨全無。

 

下一個晚餐,便是記憶正在蘇醒的米迦爾。

 

這都是費裡德親口告訴他的。

 

男子的嘴角鋒利得似刀刃掠過心臟,邪蕩的笑靨連人帶骨的推入懍悚。

 

快逃……米迦!

 

優一郎絕望地嘶喊著句子,喉嚨卻被空氣緊緊扼住,只有溺水般大量的泡沫從口中蜂擁而出,連一句向死神求救的話也絕跡。米迦爾意識到裡面的人想說什麼話,但是樣子看起來不太妙,不論是費裡德在與不在的情況。

 

“啊哈~小米迦不會忘記他吧,他可是你的愛人哦~

 

“嗯……”

 

米迦爾沒有認錯他與夢裡的少年,只是以這個形式見面,而感到費裡德份外的可怕,這不是人一般得到的對待。

 

“他……為什麼要把他封起來?”

 

“哦?你很在意?”

 

費裡德揚起眉頭,一個謹慎的策略家。

 

“嗯……那是當然的。”作為愛人的話,不在意也毫無道理吧。米迦爾輕笑道。

 

“不愧為小米迦呢,這樣的感情,我真替你們羡慕……”在費裡德的笑容底下,似乎話帶肆虐,“不過,人真是有趣的生物呢,你說是吧?”

 

米迦爾聽著有點不舒服,他選擇沉默不回話,注視著培養皿中的優一郎,少年的瞳孔似無底洞般,戰戰兢兢的與他對視。

 

他的心如沉重的石頭般墜落,正如某人所示,他擁有人類的感情,也無法接受精算的腦內推斷出來的結果。

 

即使抱有殺意,他也無法將那人擊倒,除非網開一面,但天也知道這對冷血無情的人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。

 

可惡……

 

米迦爾下意識攥緊了拳頭,相對費裡德只是悠閒地回到了崗位,觀察著令人滿意的資料。

 

到底……要怎麼對付他呢?

 

10.

 

事件發生在一個月之後。

 

在這段的時間,米迦爾一直偷偷來探望優一郎,大部分時間對方都是在沉睡,醒來的時候他會講些日常的話給那人聽。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,只是稍微能解解悶,彼此貼在玻璃上模擬親密。

 

那些叫他回憶的夢也接二連三的出現,從小時候彆扭倔強的他,剛成年找了工作的他,的確沒有人比得上他們的關係。

 

不僅僅是名義上的情侶,而是彼此陪伴,彼此交心的家人。

 

縱使他有著人類的體溫﹑智慧﹑心跳,米迦爾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。

 

因為他不需要進食,只要累了身體就會自動進入休眠狀態,第二天就會回復正常。不過,有一件他不確定的就是費裡德會不會趁他這段時間進來,餵食所謂的營養也不定。

 

作為這樣一個存在的他,他的價值只在於對優一郎的奉獻,用他最大的能力去學習,學會愛上這個人之後,一點又一點的回饋給他,再也不是沒有靈魂的軀殼,漫無目的地在這個昏暗的世界裡遊蕩,對街上所有可笑的人生戲劇冷眼旁觀。

 

從優一郎小時候抱著他嚎啕大哭,抽著鼻子肉肉的小手抓緊了自己,米迦爾就決定要這麼做,改變他自己。

 

他必須要救優一郎,這個帶給他如此情感的人,並不能讓他繼續待在這個地方,受費裡德所利用,進行不知名的實驗……

 

他竭盡努力憶起了基地的座標設定,制定方案計畫好幾個逃走的路線,只要躲過費裡德的監察,就有機會帶優一郎離開,只怕萬一,他可能要扔下優一郎去阻擋費裡德,雖然不是完美的結局,但他能為優一郎做點有用的事就夠了。

 

費裡德最毫無防備的時刻,就是他到外面佈置陷阱的時候,只要他不在基地,他們就能抓緊這段時間逃脫,那怕多一分多一秒。

 

算好了時間,就能馬上行動了。米迦爾潛入了優一郎所在處,沉默地對著複雜的電腦打了一段程式,直到水緩緩被抽幹,打開了玻璃牆。

 

優一郎因為失去了支撐而下降,四肢無力的他正要墮落到地面,米迦爾及時沖了過去,牢牢地接著了冰冷的人兒。

 

“小優……”

 

終於能親自觸碰這個人,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對方一遍。

 

米迦爾抱著赤裸的少年,他的瘦削從穿過肩甲骨的微小的風顯示出來。拔去了接連著身體的支管,一個個針刺般細小而通紅的傷口佈滿他光嫩的背部,像是淩虐,又像是被蚊子叮過。

 

“痛嗎?”

 

米迦爾輕輕的撫摸著傷口,半夢半醒的少年只是遲疑的搖了搖頭,似乎沒有大礙。

 

米迦爾給對方穿上準備好的衣服,在這個寒風凜凜的地方總要一些衣物保暖,才能儘快逃離境地。

 

不過,他不是沒有想像更糟糕的情況。

 

“小優,我現在帶你走。能走動嗎?不能的話我背你。”

 

米迦爾問道,優一郎猶豫了一下,不過還是同意了。他最初不想麻煩別人,靠著對方攙扶自己走了幾步,但最後還是放棄了,乖乖地躺在對方的背上。

 

米迦爾摸了摸對方的頭,便抓好重心背著了他,按照路線一直的走。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講什麼話,氣氛莫名的沉重,可能是因為當務之急要逃出去,與其花時間思考不如爭取分秒。

 

承受兩人重量的腳步既踏實又磕磕絆絆的,發出了與地板磨擦的爽脆聲音,雖然米迦爾不覺得對方很重,但優一郎還是有一絲這樣的想法,只是沒提出來。

 

“米迦……”

 

最終,優一郎還是開口了。

 

“沒有用的……”

 

氣力如絲的話透進米迦爾的耳朵,此時他已經知道所在的難處了。觀察到牆壁有故意搬弄過的痕跡,地圖尤其迷宮變得錯綜複雜,果然,沒有那麼順利逃出的。

 

“逃不掉的……”

 

看到米迦爾盯著機關苦惱的樣子,優一郎放棄的說,勸勉對方不要所無用的事。米迦爾沒有答話,只是專注於謎題之中,精算分子在腦內運轉數圈,問題便迎刃而解。他找了個乾淨的位置放下了優一郎,搬動了附近的櫃子,擋住了入口,繼而再推動“假”牆壁,出口便從另一道引伸的牆打開。

 

米迦爾徒步到優一郎面前,轉身半蹲示意對方再次趴上來。優一郎幾番猶豫,見米迦爾沒有起來的意思,便無奈的道:“米迦,不如我們聊聊吧。”

 

“那你先上來。”動輒就知道優一郎想什麼了,但是,他怎能放棄這個機會。米迦爾先發制人,沒轍的優一郎咕噥著你還真是沒變,在這種情況居然能這麼冷靜。

 

“小優,我一定能救你出去的。”米迦爾截鐵斬釘地道。

 

“你是哪來的自信?費裡德不是你想像中這麼容易對付的人,他會將我們都吞噬。”優一郎講道理,這一點對方不可能不明白,費裡德以前是怎麼戲弄他的。

 

“可我還是想試試。”米迦爾捌過頭反駁他,繼而想深一層,“不,我們會成功的,只要心存希望。”

 

這句話怎麼有點熟悉呢?優一郎安靜下來,明明是如此愚昧又不自量力,卻又使他重新審視起來。

 

但如果是說服自己,這個理由實在太牽強了,又不是三歲小孩,怎麼可能騙得過自己。

 

米迦他,真是個笨蛋。

 

金髮男子抱著那個人,被寒流吹佛的燭火忽明忽暗,僅僅照亮了路的方向,每當越過每一個燈火都會不約而同的熄滅,長長的回廊沒有歸返的路,只有要將人吞噬的黑暗,回眸一次就不寒而慄。

 

優一郎的雙手緊緊扣住了對方的肩膀,想過小時候腳受傷就會被他背著來,感覺闊大的肩膀與跳動的心臟,心中的恐懼就會擴散而去。對方的步伐尤如當時一樣平穩,好讓他騖逐上去,不會讓他絆到,甚至像現在,所有的路都由對方完成。

 

那又算些什麼呢?什麼都無法袪除他的恐懼,那人溫柔的話,只會讓他迷戀,貪婪,害怕他的失去。只要有他這樣的存在,優一郎都無法抗拒,就像救世主一樣祟拜,恩人般一直想要報答他,即使自己的所有也不足掛齒。

 

這樣毫無價值的自己,不值得這樣去救。

 

“……扔下我,你繼續走。”

 

“……我不會。”

 

“我受夠了,快扔下我!為什麼對我這麼好!”

 

優一郎脫了枝節,輕微的搖晃讓米迦爾捉緊了背後的人。

 

“小優,你不明白……”米迦爾欲言又止。

 

“我就不明白,外面有需要的人多的是,何必來可憐我!”

 

嘶吼的巨響在狹窄的長廊中震盪,優一郎的失態使兩人都沉默不語,千言萬語在米迦爾的內心徘徊著。也許,他不懂什麼,但可以告訴對方,他愛那個叫優一郎的人,即使是沒了性命也在所不惜,只是優一郎仍然會站於他自己的立場,畢竟,他的性格如此,天生一個自怨自艾的笨蛋。夢也是,現實也是。

 

正因為如此,他才想守護這個笨得可愛的人。

 

“小優,我記的也許不是全部,我也在救自己。”

 

米迦爾轉過了頭。

 

“救回那個深深被你吸引著你的我。”

 

相信當初選擇了令我魂牽夢縈的你,相信我笨拙的目光。

 

金黃色的發尖在那快要凋零的花火反射了柔和的光,融化了那人脆弱的心。

 

兩人再也沒說話,優一郎也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噙滿淚水,一個埋首沾濕了那件單薄的襯衣,米迦爾沒有打擾對方,任憑對方哭鼻子,鑽進他的肩膀裡默默地撒嬌。

 

不久之後,世界只剩下那人的腳步聲,以及近在耳邊的呼吸聲,沒有任何的雜亂無章,清爽得像鶯鳥叫一樣。

 

不知過了多久,優一郎蒙蒙朧朧的醒過來,無盡而熱情的陽光灑落在兩人身上,米迦爾走遠了,找了附近的樹杆坐了下來,被一個扔棄的優一郎意識到對方已經疲倦不堪,一躺下來就閉目養神。

 

“抱歉,米迦,沒事吧?”

 

方才背了他這麼久,倒是自己睡得飽了,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呢。

 

可能真的是太累了,米迦爾似乎聽不進耳,只乖乖的依著樹杆,無聲無息的睡著了。他的五管都放鬆下來,看起來毫無防備的。

 

少年好奇地近距離觀察,對方長長的睫毛像樹葉輕輕的顫動,高挺的鼻樑,櫻花色薄薄的唇,撤去了冰山的睡顏,在那天生麗質的臉上根本讓人無法抗拒。

 

總覺得,這樣會吸引許多女孩子啊。

 

就在指尖碰上下頷的一刻,彼此的粉色重疊起來,那些飄下來不知名的青葉變成了一遍幸福的紅,就像櫻花花瓣一樣,無知地降臨於他們靜止的腳下。

 

時間就這樣停留於這個瞬間。

 

11.

 

所有事仿佛回到以前那樣。

 

他們回到擁有的小康之家,單靠兼職的兩人賺到的第一間房子。房子空置了一段長時間,家裡的雜物都染上了一層灰,兩人花了半天時間把大部分使用到的地方打掃乾淨,不免換上新的床單被套,有種喚然一新的感覺。

 

中途草率地煮了包裝的咖喱飯,這一餐可沒誰異議。這種“家”的感覺,吃過便有種暖流窩在心臟,只有從米迦爾手里弄的咖喱才能品嘗出來。

 

這就是所謂“簡單的幸福”了嗎?嘴角洋溢著久違的微笑,飼養者便伸手偷走了少年嘴邊的咖喱,面面相覷的兩人輾然一笑。

 

入晚,兩人仿如融懶的貓兒相依而睡,優一郎躺在對方溫暖的臂彎之中,明明工作了一整天,身軀受到汗水的洗禮,現在他卻毫無睡意。他難以形容這種忐忑的感受,每當想起那段黑暗的時光,秒秒忍受著身心的折磨,僵冷的雙手都會瑟瑟發抖,就這樣擁抱這個人,嗅嗅浴精的味道並不夠,他需要更多,更多安撫他心靈的東西……

 

“米迦。”他輕輕呼喚。

 

“嗯?”呆滯的對方應了他一聲,似乎也睡不著。

 

“我們做吧。”他拋了個直球。

 

“嗯……”米迦爾陷入沉思,“……為什麼?”

 

“別管了。”他有些不耐煩地砸嘴,“我想要。”

 

不是小孩子撒嬌吧。米迦爾思索著。他下意識摸了摸對方的額頭沒有發燒,終究無法明白其中的原因。

 

那當然的是,優一郎有一部分的事情他不能理解,人就是那麼複雜多變的生物,有時候費力的想不如放空思想不問緣由。不過,經過這段時間,他又對優一郎的瞭解減少了。

 

他在想,他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,抑或改變和他相處的方式。

 

事實證明,優一郎對此極其不滿,正當他視線內的平板天花塞進了一大塊臉,與那扭在一塊兒的臉容,米迦爾就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什麼都聽小優的。”米迦爾此刻的無奈消弭於歎息之下,棒著對方的下巴給予了一個軟綿綿的吻。柔軟的花瓣幾番觸碰,舌頭便滑進了對方的口腔內,他們久違的相遇,一開始沒有急於求成,而是細膩的心靈之間的交談。兩人都默默閉上眼簾,感受著裡面的一退一進,沉溺直至換氣的時刻,過多的唾液相連而落。

 

優一郎似乎十分滿意,羞赧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,可是又覺得意猶未盡。他趴在米迦爾身上,對著對方的耳朵色情的又咬又舔,一邊想著這樣對方會有感覺吧。接著,優一郎往頸下一寸一寸的吻下去,屬於米迦爾獨一無二的味道包裹著他的鼻腔,他追求的就是那種感覺,但遠遠還是不夠。

 

米迦爾選擇靜觀其變,或許他在期待著那人的執迷到底能做到那種程度,他細微地觀察著優一郎每一個表情和動作──沒有掩飾的情緒,不慍不火,從親吻到愛撫一手包辦,勇氣可嘉。

 

到目前為止,他都沒讓優一郎這樣的恣意妄為袖手旁觀的,今次完全是出於本意。或許,讓優一郎盡情發揮,他會更瞭解其中的意義。

 

他瞧著優一郎一邊解開他的鈕扣,一邊從露出的肌膚像是鳥兒般輕啄下去,手法不算是嫺熟,但更具有放縱的意味。

 

雖然這樣做米迦爾並沒有責駡於他,沉默倒反給優一郎一絲介懷。他拘謹地抬起了頭,對上了米迦爾凝視的目光,這只任性垂頭的小狗只是逗笑了主人。

 

“沒事,小優就做你喜歡的,怎麼樣都可以。”

 

“可以麼?”優一郎還是有點疑惑。

 

“小優的話,可以。”

 

米迦爾的手溫婉的揉著那黑溜溜的頭髮,話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。優一郎光是這樣就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,只是自己有點不重用了,雖然平常都由米迦爾主導,自己提出要求居然也要對方這樣安慰。

 

他定了定神,手指滑過不平坦的褲頭,磨磨蹭蹭地解開,褪去綿質內褲,裡面的事物自然的半挺起來。優一郎的手覆在分身上上下下的抽動,生理的刺激下那部分便乖乖地立起,這時候不知該鬆口氣還是要緊張,要是米迦爾沒有感覺,做起來就尷尬了,反之,這樣是多麼令人害羞。

 

不過,作為一個合格的戀人,即使是那些害羞的事優一郎還是選擇會做的。他俯下身,含住了對方的偉岸,這一點優一郎絕不討厭,他的救命恩人,他的愛人,他想要更努力的取悅,更努力的興奮他。

 

“嗯……”將含在嘴裡巨大的事物緩緩抽插,附近暫時無法用唇舌撫慰的部分只好用手代替,更加濃烈的氣味使他迷戀,自言自語堵在喉嚨裡含糊不清,那些猜測又變成幾分曖昧了。

 

“唔……小優……”這樣色情的情境無疑刹住了米迦爾,心裡多了一份要不要推倒他的掙扎,雖然強忍住了身體還是禁不住顫抖。進入了自我催眠的優一郎為了討好對方,一直在上面不斷煽風點火,將那一處成為他的據地,通通沾上濕滑的痕跡。米迦爾那能把持得住,分身幾下跳動之後不留情地一瀉而出,優一郎沒反應得來許些吞了下肚,其他則射在臉上,積來的份量惹得那張幼臉一遍紅。

 

真是可愛到不行呢。米迦爾拉過優一郎舔去了對方臉上的痕跡,手便趁機從衣服下擺鑽進去,觸碰著那灼人的肌膚。從一開始略略反抗到幾秒後盡情開放,優一郎任了對方褪去他的衣服,主動騎在腿上吻著了他。

 

裸著身子的戀人居然如此殷勤,除了“引誘”米迦爾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詞。在他們熱烈交歡的同時,米迦爾撫摸著對方的股尻,這種簡單明瞭的提示下,優一郎想要對方的欲望也逐步增強,迎合他而提起屁股。

 

修長的手指一節一節的插進小穴裡抽插,疼痛伴隨著連肉帶骨的酥麻。採用熱吻的方式來轉移視線,小洞開拓的過程非常順利。它貪婪地吸吮著那幾根手指,仿佛熱情的接吻,而優一郎已經心急如焚,扭動著翹起來的屁股,濕潤的雙眼懇求著米迦爾的進入。

 

啊啊,真是想讓人弄哭他呢。米迦爾將優一郎架起來,對著洞口一鼓作氣的頂入去,直至完全沒入。這麼大的東西當然引來不少的疼痛,但取而代之的是後面飽滿實在的感覺。被米迦的東西充分的填滿著。優一郎盯著下方與對方腹部沒有一點彌留的空間,確應了什麼的他發出了“呼呼”滿足的聲音。

 

“小優……來了喲……”對方一次又一次的犯規把理智線消磨而盡了,米迦爾只是給了他一句話心理準備,便將囚禁的自己釋放出來。兩腿架在肩膀之上,腰間有力而節奏的擺動,這樣的突如其來優一郎應接不暇。

 

“啊……那個……啊啊……”身體強烈的晃動,他勉強抓著了床單,不適應這種急切拋離的感覺,優一郎乞求道,“慢一點……米迦……哈……

 

“可是,小優裡面很舒服……”帶點撒嬌的意味,米迦爾沒有停下動作,彎下身體將欲望往濕熱的穴裡抽送,在更狹小的空間扭曲自己的身體,腰部被挺起來,緊張的一切轉換成身上人的快感。

 

“笨……笨蛋……!”這一點理由對優一郎來說太不真實了,對方就這麼容易滿足嗎?雖然自己也等不下去了……瞧著白皙的臉泛起了一片潮紅,迷離的眼神增添了一些妖治的感覺,優一郎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,繞到後頸扯上自己的臉,用舌頭挑逗著那一對粉紅花瓣。

 

“哈……嗯……”誰都知道其中的後果,米迦爾為誘惑獻上一個甜膩的吻,上下方肉體親密的交纏著,也幸而優一郎的身體足夠的柔軟,將捅入來的柱物收納至最底,此時兩人本能發出的輕吟無比悅耳,助燃著這片森林大火。

 

到底為什麼人類要做這種事情獲得快樂呢?大概不只是這樣而已。赤裸的思想曝露在對方面前,恐懼,憂鬱,自卑,負面情緒都煙消雲散──

 

“忘記傷心的事吧,小優,更多……高興的事情……”米迦爾寵溺地輕吻那張細嫩的臉,到略顯紅腫的唇。該怎麼消散他的憂愁?或許,這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方法……

 

“米迦……不會離開我吧……”像是自言自語般,優一郎用細弱的聲線問道。

 

“不會……”米迦爾半眯著眼回答,單純而沒有疑惑。

 

“那……就這樣弄壞我也沒關係……亂七八糟的……”優一郎仿佛沒有意識地說出這句話,這是基於信任嗎?只是怕再深究下去是無法見底的深淵。

 

米迦爾接收了這句蠱惑人心的話,狠狠地填滿他,滿足他,優一郎也沉迷的叫著他的名字,沒有掩飾那些動聽的呻吟,氾濫地遍佈整個房間。當一個人卸下了所有防備,這是那人原本的姿態,沒有經過大腦思考,將會是最真實的情感。

 

不知優一郎喃喃地說了多次喜歡,縱使這是米迦爾從以前就知道的事,無依無靠的他看起來實在太可憐。今後自己能一直待在對方身邊嗎?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數,沉溺在當下的快意,或許就是米迦爾需要履行的事。

 

因為,身體無論如何都在告訴他,他如此愛著優一郎。

 

在肉體連綿的撞擊下,米迦爾將愛意通通注入了空洞,而優一郎回應他一個疲累但親切的笑容,仿佛獲得了這世界上稀有的瑰寶。欲望並沒有因此盡頭,優一郎把對方鎖進懷裡,用語言渴求著對方,那怕一次不足夠,要讓世界都歸對方所有。

 

這就是你的願望嗎,小優?

 

這對你並不好。

 

一夜消魂,到優一郎醒來時聲音已經沙啞。他依偎在米迦爾的胸膛,滿腦子都是昨晚的事情,不時甜絲絲的偷笑。米迦爾只是無奈地揉揉對方的髮絲,大概是自己想多了,這麼天真可愛的小優,向自己展現色情的一面,完全是因為這段親密的關係所導致的。他從來就歸自己所有,自己也歸優一郎所有,無論變成怎麼樣,這個責任他都願意去承擔。而性愛,只是他們簡單表達方式而已。

 

想通了什麼,米迦爾親了親對方的額頭。

 

“痛苦的話,就讓我來為你分擔。”

 

12.

 

若干年後,簡單的婚禮場面下,兩人穿著莊重的禮服,米迦爾握著他雙手,虔誠地說出至死不渝的承諾。雖然只有神父作為他們的見證人,但沒有人阻止這對情侶,頭碰著頭的笑容間滿溢出來的幸福。

 

新的開始,就得開展新的生活。

 

他們忘記了那些悲傷的事,塵封了那段記憶,以及那個灰發男子的事。米迦爾以正常人正活,感情遲緩也從這些日子裡消聲匿跡,以逗笑優一郎為樂,而優一郎甘願做服從者的角色,永遠跟隨著伴侶的腳步,任勞任怨。沒人想像沒有對方的生活怎麼過,因為他們深信對方都在,絕對不會離開彼此。

 

優一郎為了成為理想的“妻子”,學會了家務和料理,雖然效果不是完美卻是非常用心,為了米迦爾打掃一個舒適的家對優一郎是興致盎然的事,因為就會方便起來。

 

優一郎穿著可愛的粉色蕾絲圍裙,戴著波點花紋的頭巾,攪動著鍋裡的咖喱,勺了一口試味,味道非常的好,入味濃郁,甜度適中,只要關火略略放涼就可以吃了。

 

擺盤都有講究,咖喱和白米飯各占一半,中間的位置放上炸物和蔬菜,光是賣相就能令人垂涎三尺。

 

好想馬上就吃掉啊。

 

優一郎忍住饞嘴的衝動,盛出兩盤香噴噴的咖喱飯到飯廳,對著房間揚叫:“米迦,食飯了喲~”

 

可是,沒有回應。

 

米迦他睡著了嗎?想著對方有可能工作太累了,優一郎跣步到房間,看到米迦爾躺在床上,平靜得如美麗的人偶一樣。

 

“米迦……?”一絲畏懼萌生在優一郎的心內,他悄步到米迦爾的旁邊,微微地搖了搖的肩膀,大概只是惡作劇,“米迦?該醒來了……”

 

可是對方沒有如他所想,睜開他攝人心弦的雙眼,相反他的身體異常的冰冷,仿佛一個沒有生命的軀殼,只差旁邊負責襯托的鮮豔玫瑰。

 

“米迦……”優一郎搖晃的力度愈來愈不受控制,對方的反應愈是強差人意,蒼白的唇沒有血色,連一根指頭都沒有動,“開什麼玩笑……”

 

優一郎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,他無法相信米迦爾會如此突然離開,於是他不斷搖晃對方的肩膀,手指幾乎陷進肉裡,似乎想用痛感激醒沉睡的人。

 

“米迦,快起來,別睡了!”

 

他期望呼喚會令事件有所好轉,事實上米迦爾一點也沒有領他的情。逐秒逐秒的落空,優一郎的耐性全部都消耗盡了,取代而之的是心臟被利刃割開,痛不欲生的感覺。

 

“別玩耍了,回家了……”

 

米迦爾永遠縱容著優一郎,做他最喜歡做的事,不論是任何事都會聽他。那人的一笑一顰都屬於優一郎,也只有他能讓對方做那麼多的表情。這些全都重現在他的腦海,一旦養了淚水就如傾盆大雨般,一滴又一滴的滑出了臉盤。

 

“不是約好在一起嗎?”

 

聲線伴隨著哭音,優一郎趴在對方的胸膛之上,像是撒嬌一樣感受對方的體溫。只有感受到冰冷,以及僵硬,和屍體如出一轍的感覺,這讓他的眼淚無窮不止。

 

“我不要……米迦比我先死掉……”聲調已經變得含糊,鼻梯也不自禁的流著。在這樣的懷抱之下,數之不清的溫柔回憶讓優一郎潰不成軍。這太殘忍了,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幸福呢,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痛苦呢……

 

他想起了一個人,讓他恨之入骨的人。

 

灰色飄逸的秀髮,將獵物釘死的紅眸,那本應不該忘掉的身影。雖然應該感激他喚醒了米迦爾,讓他們相遇,但是他恣意改造米迦的身體,使他的靈魂不能安寧。即使逃離了那個地方,計時炸彈還是會爆破的。

 

這是……那個人精心​​設計的陷阱。

 

從幸福一下子墮到地獄嗎?

 

可是……不會讓你得逞的。

 

米迦,我會為你報仇。

 

……

 

“呐。”

 

黑髮的小孩低頭擦了擦自己不堪的眼淚,望著蹲在自己旁邊那清麗脫俗的少年。

 

“你是誰。”

 

金髮少年頓了一頓,然後摸著小孩粉撲撲的臉,迷一般的道:“人類哭的話,就不美了。”

 

“你的意思是叫我笑給你看?”小孩沒有抗拒對方摸他,反之停止了哭泣,回應了對方的話。

 

“嗯。”少年覺得那張臉蛋觸感有點美妙,忍不住輕揉著。

 

“唔……”小孩被這種親密的行為覺得尷尬極了,勉強擠起了嘴角,“這樣?”

 

少年搖了搖頭。

 

"這樣?”小孩又擠出另一個笑容。

 

少年又搖了搖頭。

 

小孩又擠出幾個生硬的笑臉,但都不合乎少年的標準,最終惹得氣憤了:“哪是怎樣?”

 

“總覺得,不是這樣。”少年說道,“真正的笑容,是從內心發出來的。”

 

小孩似懂非懂地抬了頭,然後又垂下了頭。

 

“我,笑不出。”

 

一個拋棄他的社會,根本沒有人要他,還有什麼笑的理由。無論付出多少努力改變,都只會令人失望而已。那就沒有改變的理由吧。

 

“那麼,我來讓你笑吧。”

 

說罷,少年便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。這個擁抱並沒有令小孩立即笑起來,反之聲淚俱下,攥緊了對方的衣袖,滔滔江水瀉在對方的肩上。

 

……

 

還真是一開始就這麼惡劣啊,米迦。

 

純白的蝴蝶在夢裡面肆意飛翔,直到全部化為血紅,它們在肚皮裡綻開成一朵鮮豔的花朵,就像與米迦爾最相襯的玫瑰,多麼的絢爛美麗。

 

最初與你相遇,真高興啊。

 

已經不會再分離了。

 

13.

 

在深處無人知曉的地下房間,有一處巨大的培養皿,照明燈亮著裡面兩具赤裸飄浮的活體,以及進來的不速之客的身影。

 

“你們喜歡我的傑作嗎?”男子展出鬼魅的笑容,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顯得格外可怕,“虧我將你們放在一起了,你們是不是很感到高興?”

 

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,那兩具活體也只是彼此相鄰指尖相碰,沒有排斥也沒有過份的融合。

 

“你們真恩愛呢,啊~真是羡慕死人了,”男子看著閉合雙眼的兩人讚歎的道,“就這樣成為這裡美麗的藝術品吧。”他分別盯著裡面的人,“你說是吧,小米迦,小優?”

 

男子津津樂道地說著,沒有人責怪他怪異的行為,也沒有人因此狂歡,兩人只是墮落惡夢般皺緊眉心,將這份罪孽連同願望掛在自己心裡。

 

到底你們能創造多少“奇跡”呢?

 

“那麼……”時間已經夠了,將目光投於螢幕裡那個迷茫的身影,男子看戲般眯起猩紅的眸子,溢起了陰深的笑容。

 

“該迎接新的客人了。”

 

語畢,男子輕快的碎步,砰然的關門聲將沒有生氣的房間陷入寂靜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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